我本来想一口拒绝,但是手机电量低的提示音一响,好像也别无他法,心一横,
「那就去呗,对了你把饭也给我解决了。」
他家在十四楼,在我的正头顶,我吓了一跳,没想到我竟然跟他挨得这么近。
而且缘分有时候还是挺奇怪的,我搬来半年了,一次也没在电梯里遇见过他。
「你先坐一会儿,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。」
他有轻微的洁癖,刚才出了一身冷汗,想必这会儿还没干透,湿湿嗒嗒的不舒服。
「好。」
我拿着充电器找了个插座,在沙发上充电,想着充完电赶紧回家。
冲浪翻了一会,他手机在外边响了。
我本来想当没听见,但是那个这个铃声格外顽固,一遍接一遍地打。
我心想怕是有什么急事,就拿着电话敲了敲卫生间的门,「卢荻,你电话响了,好像是急事。」
里头哗哗的流水声,「我洗头呢,你帮我接一下。」
电话屏幕上只有一个姓氏,我不好意思贸然接通,「你还是自己接吧,我给你放门口。」
「你帮我接一下,估计是我同事说明儿排班的事,你说我洗澡呢,马上给他回过去。」
我拿着电话犹犹豫豫,按了接通键,那边的女声抢先一步,
「卢荻,你干吗呢,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,人家担心死了。我听说你去做核酸了?一定要注意安全啊。」
女声听着莫名地有点耳熟,我就按照卢荻的吩咐,
「卢荻现在有点事,没法接电话,他让我转告你,他马上给你回过去。」
那边的女孩子沉默了两秒,我以为她应该是要挂电话了,没想到那边有些疑惑又惊异地喊出了我的名字,「何田田?」
「啊,你是?」
听到了肯定的答复,那边的女孩一下炸了,
「何田田!!你为什么在卢荻家?!你们俩怎么会又在一起了?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,好啊,我以为你死了心了,没想到这些年暗地里又回来找卢荻!你别做梦了!你这个贱人!」
听到这熟悉的辱骂,我一下想起了这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,
「陈书涵?呀,是陈学姐吗?真是好久不见啊。」
说起这个陈书涵,那真是气得我满口牙根一起施工,痒痒地恨不得拿电锯磨一磨。
我跟卢荻高考以后上了同一个大学,又是老同学又是同乡,我们俩的关系走地也就近了些。
卢荻在新生入学的仪式上,担任新生发言人,穿着白衬衫,拿着演讲稿,俊秀挺拔。
他为人和善,脑子灵光,长得又好看,是以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,人缘很好,很快就进了学生会,当了个什么副会长。
那个时候,虽然感觉卢荻跟谁都好,但是我也能隐隐感觉到,他对我是有些不同的。
可我太自卑,太懦弱,所以卢荻对我一次两次的邀约,善意的示好,我都龟缩回避不敢回应。
也就是那个时候,这位陈学姐,来主动跟我交朋友,并且日久天长地打击我。
「卢荻肯定是喜欢漂亮女生吧?像你这么质朴可爱,他拿你当亲妹妹似的。」
「卢荻说他喜欢跟自己同行的,比较有语言。」
「他说喜欢活泼开朗外向的。」
......
当然了,我也得感谢这位学姐,没有她,也逼不出今天这样的一个我。
今天你送到我手上,那就算是你倒霉。
「啊,卢荻正在洗澡呢,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,那我就挂了。」
她果然更生气了,几乎是破口大骂。
那边卢荻从卫生间里走出来,「谁啊?」
一听见卢荻的声音,她像听见救星似的,
「卢荻,你接电话啊,她骂我!!她非要抢了你电话,说她跟你现在谈恋爱呢,卢荻你说话啊,你怎么能任由她欺负我。」
卢荻一听,皱着眉头过来想把电话接过去,「谁啊?书涵吗?她打电话干吗?」
我这一听,好啊,原来搞了半天,陈书涵最后也没跟卢荻在一起,折腾半天给别人做嫁衣呢?
那我就更高兴了,
「哎呀,宝贝,学姐跟我叙旧呢,说很想我呢。但是今儿太晚了,你洗完澡我们俩还有事呢,就不陪学姐叙旧了是不是?」
「哎呀,宝贝,你别挂电话啊!你急什么啊?你瞧你这个猴急的样子,昨儿不是刚来过吗?哎呀,别扯我衣服。」
卢荻愣在一边,眼看着我抱着电话自己表演,那边学姐已经气得背过气了。
电话一挂,我把手机递给他,
「不好意思,积怨已久,发泄了一下,你不会介意吧?介意我也没办法。电充好了,我走了,拜拜。」
我起身就往外走,被他一把扯住胳膊。
他满身的水气,贴着我,「走?往哪走?你不是说我们俩还有事要办吗?」
他的头发都被抓到后面,湿湿的,露出整个额头,发丝还滴着水。
我被他逼到角落,紧贴着墙,「我开玩笑的。」
「玩笑?我可不觉得是玩笑。陈书涵这会儿,肯定已经到处宣扬我们俩的事了,你这样毁我清白,不给我个交代?」
不提清白还好,一提这个,我的火又蹭蹭蹭地往上冒。
我转过头,紧盯着他,一点点拉进我们的距离,质问道,
「清白?你原来也会在意清白?那我当年被造谣,被人翻白眼,被人骂傍大款的时候,你为什么不在意我的清白?」
卢荻的眉眼也渐渐染上些怒气,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,又把我抵在墙上,
「我是你的男朋友,你遇到事,为什么不跟我说?为什么不求助我?要自己出去抛头露面陪酒陪笑脸?!我是死人吗?我没有自尊心不要面子吗?」
我的后腰被磕在旁边柜子的凸角,传来一阵刺痛,但还是咬着牙,
「你就是这么想我的?我们认识那么多年,我爱你那么多年!你就这么想我?!你就听她们的也不听我的!」
他尽量压抑着怒火,但还是语气中透出森冷,
「我看见的,我亲眼看见的!我看见你从豪车上下来!醉醺醺地进宿舍,他还扶你!我看见的!」
青春年少也并不全是闪光如黄金的日子。
贫穷像是刻在肌肤上无法抹去的刺青,可少女敏感脆弱的自尊心,使我无法向心爱的人,尤其是始终如骄子般不识人间疾苦的心上人开口。
重男轻女的家庭,爸妈在我上了大学以后,就很少再给钱了。
我为了赚生活费,打过很多工。
尤其是为了靠近卢荻,靠近陈书涵嘴里那个理想型的卢荻女友,我更需要钱。
我去肯德基打一个月的工,为了买一根大牌的口红,一双好看合脚的高跟鞋。
甚至我去餐饮店当服务员,端菜洗菜倒苍蝇缭绕的泔水桶,为了能去学街舞,变得自信大方,热情开朗。
我大学是学法律的,当时的专业课老师觉得我成绩还可以,就任命我当课代表。
他知道我缺钱一直打零工以后,很心疼我,就给我介绍了朋友的公司当临时的法务助理。
我当时大三,课没有那么多,正好有时间。
这份工作不仅给得多,而且还是个宝贵的实习经历。
那个老板看我不仅工作努力,长得也还行,谈合作的时候拿得出手,就偶尔会带着我当秘书。
谈生意,难免会喝一点酒,我酒量差,一杯两杯就晕乎乎。
但那个老板其实是个很好的人,从来没有灌过我酒,也没有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,反而是像看女儿一样照顾我,我是很感激他的。
所以他有时确实是看我回学校太晚了,会送我一程,但是也仅此而已,绝无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我打的这些工,都没有告诉过他,我知道一旦告诉他,他就会不许我去打工,而是直接给我钱,但是我不想这样。
那是圣诞节的前一周,我在新公司的工作稳定了下来,想拿着存的钱,给他买一个礼物,送他一个圣诞惊喜。
可能也就屈指可数的几次,被他看见了,就认定我陪酒傍大款。
「我已经跟你讲了很多遍了,我跟他只是上下级员工关系,我拿的是应得的报酬,我没有陪他,也没陪任何人,这一点,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!!」
他一下撇过头去,看我一眼,耳朵微微红起来,
「可我亲眼看见了,很多人也这样说,而且如果只是寻常工作,他怎么会给你那么多钱。」
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,但是这样一来一回,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吵架的时候。
我气得不打一处来,一把推开他,
「滚,赶紧给我滚,我就是跟他睡了!我这些年睡的人可多了!」
说完我转身就要往外走,但是腰刚才被嗝了一下,疼地我一下跪下地上,捂着腰半身没起来。
他本来还在生气,见状连忙过来扶我,「你怎么了?」
我拍开他的手,「滚,别碰我,我看你都觉得恶心。」
卢荻抿着嘴,还是把我从地上扶起来,软声道,
「那吃点东西再走吧,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吵架。」
我斜他一眼,看见他垂着头,有点可怜的样子,就不做声地靠到一边去。
没想到他想了一会儿,问我,「你跟他,真的是,那样吗?」
我咬着牙看着他,「圣诞节那晚,还不够清楚吗?」
他低着头用浴巾擦擦手,「那,那不是喝多了吗。」
「喝你妈个头。」
腰被硌得太重,我瘫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动弹。
他换了睡衣去做饭,给我拿了个靠枕垫在腰下,
「很快就好,你家里没有电也没法做饭,吃饱了再回去。」
以前都是我为他鞍前马后,现在看着他照顾我,我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快乐,
「好啊,那就做吧,我要吃肉,米饭煮硬一点,我不吃香菜。」
我躺在沙发上,颐指气使,指点江山。
他忙进忙出,冰箱厨房两头跑,隔一会儿还往我手里塞个橘子或者苹果,再接杯热水,「烫啊,烫,吹吹再喝。」
想起过去的事,我硬着心肠冷眼看着他,但是却瞥见客厅角落,有一个眼熟的小东西。
我定睛看了半天,还翻开手机淘宝仔细对照了一下,是我当年买给他的小鸟夜灯,甚至都有些褪色了。
他端着菜出来放在我面前,「吃饭了。」
我们俩沉默着相对而坐,他夹着菜低着头,漫不经心地说,「你这些年变了很多。」
「人慢慢长大总是会变的。」
他抬头瞥了一眼我的衣服,是一件齐肩的包臀连衣裙,我化了妆,还卷了头发。
「你以前不会穿成这样,也不会去直播。」
我一听就把碗和筷子重重一放,
「卢荻,我劝你摆摆清自己的位置,你算老几?在这指指点点我怎么生活?」
他吸了口气,抿着嘴,把脸转向一边,「大不了,我给你拿房租好了。」
「你给我拿房租?好啊,那你现在马上给我打一万块钱过来。说话跟放屁一样,你但凡要是说话算话是个爷们,我们俩也不会走到这步!」
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,张着嘴,不知该怎么反驳我,
「你,我怎么了?我对你什么时候不是尽心尽力的?你怎么一点良心也没有?!」
「好啊。」
说着我站起身,指了指我自己,
「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?你不如去问问你那个陈书涵好学姐啊?」
他拧着眉头,也把碗筷放下,「跟她又有什么关系?你跟她到底怎么了?」
怎么了?
「就是你这个好学姐,说来跟我做朋友,没日没夜地打压我,说我配不上你。所以我才会到处打工学化妆,买衣服,逼着自己去做我不喜欢的事,来讨你的欢心啊。」
我把那些年的林林总总通通给他讲了一遍,听得他脸上五颜六色好看的厉害,憋了半天他问我,
「那你当时动不动就隐身不接电话,还突然有钱买这买那,打扮变好看,都是因为我??那我问你,你为什么不说啊?」
我站起身真想贴着他的脸喷,
「我怎么跟你说,我说我熬夜通宵去打工住员工宿舍?还是说我去后厨刷碗倒泔水?说了你还能让我去吗?」
听我说完这些,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心疼,
「你干吗要去委屈自己做那些事啊?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啊。而且我根本也不在乎你有没有那些东西啊。」
「我也有自尊心的。你那么优秀,仰慕你的女孩子那么多,她们那么漂亮,家世又都那么好。我怎么好意思说我去打工做服务员,那就更配不上了你。」
我气得脸红脖子粗,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。
卢荻轻轻地坐过来,捡了件外套想披在我肩上,我嫌恶地躲了一下。
「别动!」他强制地把衣服包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低头一看,原来是因为刚才我动作幅度太大,衣服掉下去一些,险些走光。
连忙转过身去把裙子往上提了提,把他给我披的外套,紧了紧。
他瞥我一眼,「现在知道了?这要是你直播的时候掉下来怎么办?要是被别人都看见了怎么办?」
我把外套一把扯下来丢给他,「看就看,我就乐意给他们看,我就是吃这口饭的。」
卢荻的脸又皱起来,咬着牙把外套再给我披上,「你给我穿好!」
我冷笑着站起来,把外套丢下去,
「不劳你费心,我又不是为你活的,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生?当年明明就是你非要来撩拨我,我躲你几次你都不死心。」
「我早知道我们那样不匹配的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落得风言风语,不会有什么好结果,你不信,你说你不在乎。结果呢?结果你果然是不在乎,你不在乎风言风语,因为你也不在乎我!」
他捏着衣服的手,一点点攥紧,猛地站起身,
「好啊,好,既然你是这样以为的,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,算我贱!」
「哼,就好好当你的少爷不好吗?别许那些你办不到的承诺。有意思吗?就按部就班地做你妈的乖乖儿子挺好的,娶那个你妈喜欢的儿媳妇,别来招惹我!」
我起身绕过茶几到门口穿鞋。
「何田田!」
他抓着衣服又追过来,看着我,凝重又纠结,
「以前是我不知道,我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给你那么大的压力,我也不知道你背着我受了那么多苦。但是现在我知道了,我没法看着你作贱自己。别去直播,我不许你去!」
卢荻赤着脚走过来,把衣服给低头我穿上,「冷。」
「可是你又是我什么人呢?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呢?」
他想了半天,「我,我养你,我包养你。」
???
「哈?包养我?什么叫包养我?」
「你别管那么多了,总之就是在疫情解封前,你找到正式工作以前,我花钱买断你的直播,我给你还房贷,这总行了吧?」
我抬头盯着他,嘲讽道,
「当然行了,就是不知道,您包不包得起啊?我不便宜的。不知道您一个月赚多少啊?」
没想到他倒是不怒反笑,向前一步,扶着门框,低下头凑近我,
「多少钱都行,我把我工资卡都给你,只要你乖乖待着,听我的话。」
其实我的存款已经被疫情消耗得所剩无几了,房贷生活费水电钱,只要喘气,每分每秒都要花钱,而我已经快两三个月没收入了。
幸好之前做美妆小博主积累了点粉丝,一个月还能接个千八百的小广告撑一撑,不然下个月吃饭都要成问题。
当务之急只要下个月房贷的窟窿填上,不然逾期了就麻烦大了。
我扬起头朝他笑了笑,「好啊,只要钱到位,别的都不是问题。」
卢荻转身从口袋里拿了张卡出来,插在我胸前的口袋里,倾身过来,把我挡在门和墙之间的夹角里,「现在钱到位了,你什么时候到位?」
本来屋子里一片光亮,他人高马大一遮,我眼前一下黑了下来,呼吸间都是洗澡后身上潮湿清新的皂香。
「啊,啊,那个,我,我准备一下。」
「准备?有什么好准备的?你又不是没经历过。」
我耳朵热地发烫,一把推开他,又羞又恼,「你胡说什么?!」
他用手搓了搓鼻子,低低地笑起来,「你想什么美事呢?明儿过来给我做早饭,我六点要去出勤。」
一听这个时间我忍不住张大了嘴,「啊??六点?那我得几点起来给你做饭啊?五点吗?那也太早了?」
他听完以后,挑了挑眉,「噢?起不来?那就住我这算了,我叫你起床,别回去了。」
「不不不,我还是回去住回去住。」
「明儿记得准时来,不然我可不给你我卡的密码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