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室友换工作要找合租的人,是你?”
许成无奈,“是啊。你也想在公司附近住?”
“对啊。”
中介夹在中间,看看我又看看他,这才茫然的问了一句,“你们认识啊,这么巧的么?”
我俩一齐苦笑。
是挺巧的。
但即便如此。
我最终,还是没选择跟许成合租。
毕竟异性合租这件事已经够暧昧的了。
再加上公司同事这一层关系在,简直尴尬的无以复加。
我相信许成也是这样想的。
跟中介道别后。
我打车回了酒店。
准备明天再抽一天时间,看看中介推荐的另外几间房。
但我没想到,周然会来。
我住的酒店是公司定的,连赵玥都不知道具体位置。
所以在酒店大堂,看到斜斜倚在沙发上玩手机,旁边围了一群小姑娘的周然时,我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他是故意来找我的,还是巧合?
但无论是哪一种,我都实在不想再跟他产生交集了。
所以就抬起胳膊挡脸,想快速穿过大厅。
却没想到,撞上了人。
是个中年男性,微胖,满身酒气,正靠在柜台上低头点烟,被我一撞,燃着的火机直接怼到了头上,烧掉了他额前的一簇头发。
那人喝了酒反应明显有点慢,抬眼往上看自己头发的时候,甚至对了眼。
直到毛发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。
他才回神。
胡乱揉灭了头上的火之后,用力把打火机砸在了地上。
“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。”
“对不起,我没看到。”
“你他妈放什么屁,瞎了么你什么都看不到?”
这声怒吼,几乎引起了整个大堂里,所有人的注意。
当然,也包括周然。
我不擅长应付喝醉了酒的人,尤其在对方是个,体型远超于我几倍的壮汉的情况下。
所以我只能不停地道歉。
直到有人走过来,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那个醉汉的辱骂,“你就让他这么骂你?”
我抬头,刚好对上周然深沉又带点委屈的视线。
“就算要躲,你也得等我解释完吧。”
我还没说话,那个破口大骂的醉汉却急了。
“你他妈又是哪冒出来的小白脸,多管闲事,想死么你!”
“能不能安静点,不就是想赔钱么,这些够不够?”
周然头都没回,直接解下了手上的腕表,扔进了那醉汉的怀里。
价值一百多万的表。
成功让那醉汉收了声。
可我却不能放任周然乱来。
我们已经分手了,那就不应该再产生任何瓜葛。
所以我只能绕过他,走到那醉汉面前,把表要回来。
“不好意思,我不认识这个人,麻烦您把表还给他,烧了您的头发,要多少赔偿我都可以给。”
我身上没带现金,只能把微信付款的二维码调出来,证明我真的会给钱。
周然眉头紧锁,眼底的情绪更重了几分,“程婉你干什么,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么!”
“周然,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
“可我没想跟你分手,有些情况很复杂,我没法不能告诉你,但我可以保证,我绝对不会跟赵子琦结婚,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,我马上就会跟她解除婚约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
“程婉,你别闹了行不行。”
那醉汉的朋友,看我俩吵起来,终于意识到了不对。
走过来把人拉走了。
可这边已经引起了围观,不少人都在暗搓搓的看戏。
我转身,也准备离开。
可却被人拽住了胳膊。
“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?我知道我骗了你,可我来就是为了道歉的啊,我知道我错了,你原谅我一次还不行么。三年的感情,你说放下就放下,心真是石头做的么?”
他红着眼眶,不顾旁人视线的,死死盯着我。
这还是我们分手之后,他第一次失态。
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。
但到底什么都没解释。
只是把他攥住我胳膊的手指,一个个掰开。
跟他拉开距离之后,说,“周然,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转身上了电梯,一路上都没回头。
所以我并不清楚,他听了这话之后是什么反应。
只是在回到酒店房间之后,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。
只有四个字,“我不同意。”
不同意什么,却没说。
我点开看了一会,直接删掉了这条消息。
正式到公司报道,是三天之后。
我本来还有些紧张,担心新同事第一次见面,不知如何融入。
可没想到,办完入职手续,被人事领着带到办公室之后,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。
“人都去哪了?这个点应该在办公室啊。”
人事一愣,显然也没料到这情况。
雷厉风行的拨通了许成的电话。
之后才告诉我。
“许经理去跟主编开会了,其他人都在展会现场,你先在这等一会吧,等许经理回来叫他带你过去。”
我了然点头。
线下活动是最麻烦的,尤其是车展这种大型活动,事情又多又杂,整个部门一起盯现场也很正常。
我找到位置坐下。
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等。
但才过了不到五分钟,门外却忽然闯进来了一个人。
“老大,现场出事了,你快过去救命,要不等会小薛就……”
是个圆脸小姑娘,戴眼镜,马尾辫,看到办公室里只有我之后,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,直愣愣的刹在了原地。
“请问……你是哪位?”
“我叫程婉,是新来的。”
“哦,我知道你!你是总部调来的大佬,我叫庄婷,不过大佬你好年轻啊!其实那天应该是我去机场接你的,但我的猫生小猫了,我走不开,对了,你喜欢猫不。”
庄婷自来熟的在我旁边坐下。
但下一秒,又瞬间弹了起来。
“啊,不对,我不能坐下,我得找老大去现场,那边出事了,程婉姐。你知道老大去哪了不,老大就是咱们经理,许成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在哪,不过人事说他去跟主编开会了。”
“那完了。”庄婷哀嚎一声,肉眼可见的头疼了起来,“主编最难搞了,话多脾气差,老大每次跟他开会都得一上午起步,还不许中途被打断,这可怎么办啊。”
我看她这样,到底于心不忍,问了一句,“现场是出什么事了么?”
听了庄婷解释,我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办公室里的一个年轻策划,跟现场的工人师傅,吵了起来。
起因是工人看错了图纸,把两个汽车品牌的广告牌装反了,需要撬下来重新安装。
工人师傅觉得两块展区面积一样大,没必要再装一遍。
可实际上,两个展区面积虽然相同,可距离入口的位置却大不一样,品牌方给出的展位费,自然也有差别。
就是在这个沟通过程中,出了问题,从一开始的争论演变成了吵架。
现在那个工人带头罢工,可现场的进度却耽误不得。
我沉吟片刻,跟庄婷说,“要不我跟你去一趟现场吧,之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,或许能帮上忙。”
“真的么!”庄婷眼睛亮了亮,连声道谢。
展厅距离办公楼说远不远,说近也不近。
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工人们席地而坐,无人动工的僵持场景。
一个穿着衬衫,举着风扇的年轻人蹲在门口,满脸愁容。
猜也知道,这应该就是庄婷口中的另外一位同事,小薛了。
会场宽阔,我跟庄婷走进来,自然也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。
但带头罢工的那位工人师傅,却只是瞥了我们一眼,警告似的说道,“你们今天就是来再多人都没用,咱们不受这个气了,赶紧把前几天工钱结了,咱们这就走人。”
小薛听到这话,腾的就站了起来,满面怒容的又要开吵。
我赶紧给庄婷使了个眼色,叫她把人拦住。
之后走上前,在带头的那位工人师傅面前站定。
“二叔,你什么时候到深城来了,怎么不跟我说一声?”
那师傅一愣,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说。
“姑娘,你别乱叫啊,我可不认识你。”
“您不认识我?我是程婉啊,表哥前年结婚的时候,咱不刚在老家见过面么。”
师傅还是皱眉,但语气却少了原本的冷硬。
“你认错人了吧姑娘,我真不认识你。”
“是么,那不好意思啊叔叔,我可能真是认错了,您长得跟我二叔有点像,加上我一个人在外地,有点想家。”
“没事,也不用道歉。”师傅表情软化,摆了摆手。
我这才出声,“那什么,叔叔,我是新来的负责人,听同事说您不想继续接这个活了,能问问是出了什么事么?”
“你还问我出了什么事?”提起这事,师傅表情不佳,“还不是你们那个同事,说要一周完工,明天是最后一天,可现在装好的东西又要拆了重装,事哪可能做得完,大中午的拖着时间,不叫我们休息,我们也是人嘞,不休息哪能行。”
语气不善,但到底没拒绝沟通。
问出症结之后,我反而松了口气。
“这样啊,那这事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对,中午不休息好,哪有力气干活啊。”
见我认同他的话,师傅表情感激,“就是啊姑娘,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干这个活,主要是大家都饿了,干不动。”
我想了想,说,“那要不这样吧,中午的盒饭我们来给您定,您吃完了抽出半个小时,把那个牌子换一下成不。”
工人师傅眼睛亮了亮,跟身后的兄弟稍一对视,没怎么犹豫的就点了头。
“这样……也不是不行。”
事情解决。
庄婷熟门熟路的打电话订餐,叫人送盒饭。
我俩去门口等外卖的时候,她才一脸兴奋的问我,“程婉姐,你好厉害啊,怎么做到的啊,你来之前,我们跟他们沟通了好久,什么办法都用过了,可就是讲不通,怎么你一来,他们就同意了啊。”
我笑笑,解释,“沟通不难,互相理解就好了。”
车展的开办地点,在寸土寸金的会展中心,附近高楼林立,商场和娱乐设施到处都是,鲜亮又热闹。
可对这些工人师傅来说,这个地方却很陌生。
过于昂贵的租金,挤走了大部分小摊贩。
他们看不懂外卖软件,忙碌一上午,还得走很远的路,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吃饭。
所以他们拒绝耽误午休的时间工作,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
因为如果休息时间缩短,他们在附近找不到吃饭的地方,是真的会挨饿。
庄婷有点疑惑的开口,“不过程婉姐,他们吃饭有困难,怎么不直接说啊,定份外卖又不是大事。”
“因为太在乎了。”
他们出卖劳力工作,没读过什么书,也不再年轻。
在这个高速发展,一切都朝着更新更好狂奔的时代,像是被落在了原地。
他们没做错什么,可却无时无刻,都得因为无法融入而倍感局促。
人都是这样的。
越在意,反而越敏感。
那些看似倔强,不可理喻的坚持,很多时候的理由并非强势,而是自卑。
我话音刚落,庄婷还没出声。
反而是身后有人说话,“辛苦你了,还没正式吃欢迎饭,就得开始工作。”
我回头,这才看到许成从展厅里走了过来。
他走路带风,显然也是刚刚才赶过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