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,深入骨髓的痛!
可黎沅沅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,她知道,自己快要死了。
她只能听着黎采薇好似不忍的说:“堂姐太可怜了。”
而她的丈夫厉承夜声音温柔:“别看了,是她自作自受。”
他似乎不想叫黎采薇再看到这血腥场面,随意吩咐侍卫道:
“随意埋了,此后不要再提这个人。”
黎沅沅死死睁大眼睛,想说话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。
自作自受,随意埋了。
一字一字,将她刺的鲜血淋漓。
错了,是她错了!
若有来生,她一定不会再和这个男人有半分瓜葛!
万里晴空里一道惊雷。
夏国历庆平三十一年,楚王妃黎沅沅于灵山寺病逝,楚王奏明皇帝,因其作恶多端,不入皇陵。
……
夏国历庆平二十一年,十一月初九,冬至。
楚王府。
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,楚王妃的云舒院却冷清至极。
黎沅沅出神的看着庭前的白雪枯枝。
她怀着冲天怨愤而死。
谁知再次醒来,竟回到了十年前!
回到了她嫁给厉承夜的第三年,回到了厉承夜娶黎采薇为平妻的那一年!
肩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。
十日前,她去城外灵山寺祈福,却遇到了劫匪,她和黎采薇都被劫持。
厉承夜毫不犹豫舍弃了她去救黎采薇,她被劫匪一箭穿胸,昏迷至昨日才醒。
黎沅沅平静开口:“王爷可在府内?”
丫鬟梅朵脸色微变,支支吾吾:“在,只是……”
只是在陪他心爱的女人,完全忘了她这个命在旦夕的楚王妃而已。
黎沅沅自嘲一笑:“我去见他。”
黎沅沅不顾阻拦,径自往镜春院走去。
镜春院。
“王妃止步。”黎沅沅被侍卫拦在院门外。
“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王妃!”她强行推开侍卫,踏入院中。
看着这个上一世到死都不被允许踏入的院子,她心神恍惚,袖中的手不由收紧。
“吱”的一声,门开了。
长身玉立的厉承夜走了出来。
见到黎沅沅,他眼中诧异一闪而过。
“你来这儿作甚?”他冷硬的嗓音一如既往。
黎沅沅幽深的目光望向屋内:“里面的人,是黎采薇对吗?”
“你知道了。”厉承夜神色没有丝毫愧疚,“本王要娶采薇为平妻。”
同样的话,他在上一世便说过。
再次听来,依旧刺耳锥心。
黎沅沅怔怔发问:“为什么?
三年前,厉承夜遇刺断腿,她替代不愿嫁给一个瘸子的黎采薇嫁给了他。
这三年,她每晚为他药浴、针灸,终是治好了他的腿。
可厉承夜放在心尖上的仍旧只有一个黎采薇,甚至不惜违背皇族礼法也要娶黎采薇为平妻。
厉承夜看着她肩上仍然渗血的伤,心里有些不舒服。
移开视线,他冷冷道:“本王心意已决。”
“为什么?!”黎沅沅却不像以往一般退下,反而向前一步再次逼问。
她红了眼,问的不仅是他为什么要娶黎采薇,还有他前世的无情无义。
“放肆!”厉承夜被惹怒了,冷冷道,“你算什么东西,竟敢逼问本王!”
好像被一把刀扎在心口。
黎沅沅看着厉承夜墨眸中的无情,所有的怨愤,不甘,痴缠尽数涌上心尖。
她红了眼。
是了,厉承夜从未将她当做妻子,她却妄图从他身上寻得一份怜爱,最后不仅害死了所有对自己好的人,自己也落得惨死的下场。
重活一世,她总算看得清清楚楚!
“多谢王爷。”
多谢你让我彻底醒过来。
本就一场错爱,从此以后,你我桥归桥,路归路!
黎沅沅深深看了厉承夜一眼,第一次没有告退,转身直接走了。
她这从来没有过的无礼举动,让厉承夜愣住了。
他蹙眉看着那消瘦的背影,眼神复杂。
回到云舒院没多久。
太医就来为黎沅沅看伤,并说厉承夜已从太医院调来天山雪莲。
黎沅沅不由皱眉:“给了我,太子殿下怎么办?”
她记得天山雪莲是太子厉云疏必须要用的药,每月西域只进贡一朵。
太医讪笑:“太子的眼,药吃与不吃也无差别。”
黎沅沅明白过来,太子和厉承夜是皇帝最出众的儿子。
三年前遇刺之后,厉承夜断腿,太子瞎眼。
可如今厉承夜腿好了,太子眼却还是瞎的。
太子之位眼见便要换人,连太医都见风使舵了。
黎沅沅目光微凝。
上一世太子厉云疏眼瞎之后便深居东宫不出,待她再次听到消息,便是他战死沙场之时。
她也终究没有见过那传说中惊才艳绝的天骄之子。
黎沅沅凄然一笑,不觉生了丝同病相怜之感。
在太医走后,她便让梅朵将雪莲悄悄送去了太子府。
雪又下了几天,黎沅沅再也没去找厉承夜,而厉承夜也没来过这云舒院。
正当她思量今后打算之时,厉承夜身旁的小厮忽然到来。
“王妃,王爷找您。”
黎沅沅看着眉梢眼角都透露着轻慢的小厮,眉间微蹙。
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好歹是楚王妃,如今看来,连府里的奴才都比自己明白她在厉承夜心中的地位。
镜春院。
伺候黎采薇的丫鬟正跪在厉承夜脚边哭诉:
“屋里没碳,奴婢去求人也求不到,这才让采薇小姐感了风寒……”
黎采薇更是咳嗽了两声:“夜哥哥,你莫怪堂姐,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……”
黎沅沅厌恶的望着榻上脸色苍白的黎采薇,一言不发。
从以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,黎采薇这套把戏一直都没变过。
“你该称我王妃。”黎沅沅冷冷打断她。
厉承夜一听,呵斥道:“你既知自己身份,府内之事也该处理妥当。”
闻言,黎沅沅心更冷。
前世就是这样,无论黎采薇出了何事,他总是会先将罪责怪到她身上。
黎沅沅掩去眼中情绪:“既如此,不如我来给你把脉诊治一番。”
说着,她挽袖伸手,走向黎采薇。
黎采薇面色一僵,下意识地闪躲。
随即委屈的抬头,泪光莹莹只说两字:“夜哥哥……”
厉承夜立刻挡住黎沅沅,似乎怕她靠近就会害了黎采薇。
思量几秒,他将腰间令牌摘下递给黎采薇。
冰冷的目光却刺向黎沅沅:“此令便如我,府内一切事物都可调用。”
黎沅沅望着那令牌愣住了。
她去西域为他求医,他都不肯把令牌借给她,如今黎采薇不过含泪一声“夜哥哥”,他就轻易地给出。
前世,她曾痛不欲生。
如今却觉荒唐可笑。
看吧,黎沅沅,这便是你曾放在心尖上的男子。
为了黎采薇,他可以把你弃之如敝履。
黎沅沅冷嗤一声,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了出去。
“是沅沅啊,三叔正准备去太子府请你呢。”
一句话便让所有人对黎沅沅的身份议论开来。
谁都知道黎沅沅曾是厉承夜的王妃,如今又和太子走得那么近,像什么样子。
而刚与黎采薇从后厅出来的厉承夜正巧听见了这话,脸顿时就黑了。
不过黎沅沅丝毫不在意,她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:
“怎能劳烦叔叔请,婶婶生辰,我这个做小辈的自然是要来恭贺恭贺了。”
她说的很轻松,却难以让人听出其中的敬意。
黎采薇见厉承夜的目光一刻不离黎沅沅,神色一冷。
她深吸了口气:“堂姐,你现在得太子青睐,想必也得了不少好东西吧。”
闻言,厉承夜阴沉的脸又紧绷了几分。
黎沅沅扫了眼众人的目光,眉眼一弯:“自然是有,我与太子巡边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,他说他是婶婶的旧识,一会儿我再给叔叔婶婶引见。”
陈云芳一愣,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惶恐。
气氛有些尴尬,苏成杰只能顶着一副和和气气的笑容命人去招呼宾客。
黎沅沅那桌的基本上都是黎家的远方亲戚,平日从未与她有来往。
一边是侯爷,一边是与太子交好的人,根本不知该站谁。
黎采薇拉着厉承夜,朝上桌走去:“夜哥哥,我们进去吧。”
然厉承夜却往黎沅沅那边去了,毫不犹豫的背影霎时让黎采薇僵在了原地。
见厉承夜来了,黎沅沅身旁的人忙起身行礼让了出来。
黎沅沅扫了眼空荡的四周,神色淡然起身:“参见楚王。”
厉承夜眸色一深,紧绷着唇线落座在她身旁。
“本王以为太子此行有你,回来会重复光明,不想是本王高估你了。”
他言语讽刺,眼底却又是难以遮掩的妒忌。
黎沅沅嗤笑:“太子的眼睛的确比王爷的腿伤的重,治王爷的腿我就花了三年时间,何况太子的眼睛。”
黎沅沅的声音不小,加之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注意他们,这话立刻让众人想起厉承夜的腿疾。
那的确是黎沅沅用了三年时间才治好的。
厉承夜狭眸微眯:“本王竟不知你这般伶牙俐齿。”
“过奖。”黎沅沅冷冷一笑。
三年的夫妻情谊终是土崩瓦解,只剩下针锋相对,恨不能你死我活。
因黎沅沅的出现,生辰宴会匆匆结束,等所有官员都离去后,陈云芳才要打发黎沅沅离开。
黎沅沅趁着头浅浅地打了个哈欠:“侄女礼都没送,婶婶怎么就开始赶我走了。”
闻言,陈云芳不由想起那日在柴房她对自己的凶狠,面上也不由露出了一抹惧意。
黎沅沅望向眼神复杂的厉承夜:“正巧王爷还在,王爷可以见见他真正的岳父大人。”
此言一出,在场四人面色一凝。
“带进来吧。”黎沅沅朝厅堂外喊了一声。
话音刚落,石璟就带着唐明业走了过来。
陈云芳呼吸一窒:“唐明业!?”
唐明业冷笑:“我胡说八道?”
他看向面色铁青的苏成杰:“老爷,那年您跟随厉将军去北疆后不久,陈云芳说要犒劳我多年的辛苦,赏了我一壶酒,结果……”
“住口!”陈云芳厉声打断唐明业的话,整个人都慌得发抖,“你到底收了黎沅沅什么好处这么诬陷我!”
苏成杰翻涌怒火的目光望向黎采薇。
这些年他也疑惑过,黎采薇的长相没有半分像自己,但他总觉着女儿随娘便没有多想。
然而唐明业一来,对比之下,黎采薇的眉眼的确有三四分像他。
厉承夜看着一脸看戏模样的黎沅沅,有那么瞬间觉着自己一点也不认识她了。
她真的变了,全然不是当初那番任人拿捏了。
唐明业眼神渐狠:“诬陷?”
说着,他看了眼厉承夜和黎采薇,走到苏成杰面前低声道:
“她腰上有块拇指印大小的胎记。”
闻言,怒火顿时烧毁了苏成杰的理智。
“贱人!”
苏成杰目眦欲裂,扬手给了陈云芳一巴掌。
“爹!”黎采薇忙拉住他,“您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冤枉娘和我啊!”
“滚开!”苏成杰掀开她,通红的双眼中满是荒唐可笑,“想不到我竟然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!”
“爹!”黎采薇瞪了眼黎沅沅,又急又慌,“您怎么可以相信黎沅沅的话!”
黎沅沅理了理袖口:“叔叔信的可不是我,是你的亲生父亲啊妹妹。”
她皱起了眉,故作苦恼地看向她:
“不对,我现在不应该叫你妹妹了,应该叫……小孽种。”
黎采薇一怔,大脑被那“小孽种”三字气的一片空白。
黎沅沅看着眼前的混乱,满意地转过身:“石璟,我们走。”
石璟跟了上去,压低了声音:“黎姑娘,为什么不在那些宾客面前戳穿他们?”
“家丑不可外扬,怎么说这也是侯府,我也是黎家的人。”
黎沅沅话音刚落,一声冷厉的“黎沅沅”叫住了她。
二人转过身,见是厉承夜,石璟立刻护在黎沅沅身前,两眼警惕。
黎沅沅拍了拍他的肩,示意他放松:“王爷怎么出来了,不去拜见拜见岳父大人?”
打趣的语气差点让石璟笑了出来。
厉承夜眉目阴桀:“你是在报复本王?”
黎沅沅笑意褪去:“多行不义必自毙,王爷觉得是报复,我觉得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”
曾经那温和的眉眼再也不见对自己的细心与情谊,厉承夜只觉这些日子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将迸发,根本无法顾及黎采薇。
“你我曾是夫妻。”
姚广义说离开当真就随黎沅沅两人径直离开,完全没有要同黎家主人告辞的意思。
苏侯府门口,黎沅沅看了眼姚广义的背影,只觉这人真是洒脱又肆意。
姚广义突然回头笑着问,“苏大小姐这么盯着我,莫不是也对我一见钟情?”
黎沅沅一时语塞,“姚公子误会了。”自恋也是病啊!
“误会不误会的也不打紧,毕竟我和路大小姐的缘分可不浅。”
姚广义说完头也不回的朝靖平侯府的方向离开。
黎沅沅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,心中暗自思索片刻才离开。
也不知姚广义那话的意思是不是暗示两人早该不存在的婚约。
回太子府的路上,石璟见黎沅沅一直若有所思,心中微微着急。
这位主子什么意思,莫不是见了姚三公子真容也同京城那些世家小姐一眼,弥足深陷。
那日太子和苏小姐找到厉将军留下的绢书,他和梅朵可就守在殿外。
厉将军可是说了,若苏小姐有意可在三年内让人把他留下的乌木簪送去靖平侯府,侯府自会派人前来提亲。
虽说自厉将军离世,三年早就过了,但是姚三公子这些年一直单身未娶啊。
石璟心中焦急想开口问,又怕僭越,只能祈祷赶紧回太子府,他好给太子报个信。
为了避免暴露眼睛已好的事,即使在太子府,太子也如常待在书房,身边近侍一个未留,书房门口还有侍卫把手。
石璟作为厉云疏身边第一亲信,侍卫对他没有阻拦的。
一进书房就见厉云疏坐在书案后,认认真真在削什么。
石璟脚下不停,小跑到厉云疏身旁,在旁边抓耳挠腮,“太子,你这是在干什么,你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,何必自己费神,再说……”苏小姐都要跑了,你不着急啊。
厉云疏头也没抬,“怎么,在苏侯府遇见什么了,让你这个模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