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疆药谷。
戈青釉一眼都不眨地望着谷口,离约定采药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,彦少空还是没来。
一阵烈风刮来,林间瘴气突破屏障,狠狠灌进戈青釉的口鼻,刺得她肺腑一片灼痛。
“咳咳……呕——”
她最终还是没能撑住,吐出了一口暗黑的血,她整个人也脱力滑到在地,喘息了半响才缓过来。
她撩起月白衣袖,那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条黑线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处,毒入肺腑,她已经没有几天能活了。
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脸颊滑落,这一刻,她分外想念彦少空。
想他陪在身边,想依靠着他的胸膛。
她招出本命蜉蝣为自己传音,可试了数十次,直到她几近晕厥时,对方才接通。
她苍白的脸上刚有笑意,却听见他的蜉蝣传音说——
“戈青釉,我分明说过,无事不得传音!”
他不耐的语调刺得戈青釉一阵苦涩,她小声解释:“夫君,我受伤了……”
她未说完,却被对面打断,“你自己不就是药医?!你若还拿这等小事烦扰我,我便废了你的本命蜉蝣!”
话落,彦少空单方面掐断了传音。
她快死了,他却说这是小事,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她,戈青釉狼狈抱紧自己,哭的泣不成声。
“夫君,我真的很想你……你不是说过每年的生辰都会陪我来采药的?你怎么说变就变……”
她和彦少空,也曾浓情蜜意。
当初他用十里红妆迎娶她做了南疆的少主夫人,她以为,她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。
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彦少空眼里就没了温情。
他变得不归家,更不再碰她。
可她却放不下他。
哪怕知道他厌烦了,她也只能装作看不见,她怕一挑明,她连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。
戈青釉擦掉眼泪,踉跄着朝药谷深处走去,若寻不到药灵芝压制毒性,就算不毒发身亡,她也会被疼死。
穿过重重瘴气,戈青釉来到记忆中的深谷时,已经被伤的鲜血淋漓,可最让她疼的,却是眼前这一幕!
她那几月不见的夫君,那听她多说半句话都不耐烦的夫君,正小心翼翼护着一个女人!
他还把深谷里唯剩的两朵灵芝都交给那个女人!
戈青釉死死握紧双拳,可呼吸却越来越疼。
眼见对面两人靠的越来越近!
她到底还是没控制住,冲出去哀怨痛问:“夫君,你曾说这灵芝只为我一人而取,这话不算数了吗?!”
彦少空无视她满身伤痕,只冷漠说:“你也知道那只是曾经。”
戈青釉踉跄一步,痛不欲生望着他,那些过往说丢就丢,他为何能做到这般云淡风轻?
她忍泪不甘心问:“为什么?”
为什么不要她了?
是她待他不够好,还是她的感情不够炙热?
可戈青釉还没等来彦少空的回答,却见他身边的女人突然大喊:“少空救命!有毒蛇!”
戈青釉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彦少空一脚踢飞,她抬眼,却见一条毒蛇迎面扑来!
戈青釉本就殆尽精力,彦少空的这一击彻底绝了她逃脱的希望。
她倒在地上,绝望睨着彦少空的背影,想嘶喊却只剩微弱的气音,“彦少空,你怎能这般绝情……”
分不清是被毒蛇咬中更痛,还是心更痛。
戈青釉历经艰难回到少主府时,已是一个月后。
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个月,少主府就多了个受尽宠爱的二夫人,而她这个正经的少主夫人却要搬到偏院。
夜凉如冰。
戈青釉独自一人守着窗外的仲秋圆月,桌上的饭菜也已经凉透了,戈青釉望着桌上的琉璃灯。
想起彦少空曾说,“你既然喜欢这琉璃灯,以后每年的仲秋节我便都亲自做一盏送你,见证我们的情意长长久久。”
可琉璃灯还光亮如新,彦少空却去陪了别人。
真是讽刺。
“咳咳……”
一口气没缓过来,戈青釉又咳了一手帕血,她望着手帕上的暗红的血,眼眶就止不住酸涩。
耳边又传来远处的器乐欢快声,戈青釉不由心生哀怨,“彦少空,你这般,怎对得起我?”
活落,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句嘲讽,“戈青釉,你若不知足,这少主夫人的位置我可不介意换人坐。”
戈青釉抬眼,见到的是一脸不耐烦的彦少空。
“我不是……”
苦涩在嘴里蔓延,她还想解释,却见他冲她拔出匕首!
戈青釉的心顿时一空,“夫君,你这是为何?”
彦少空提刀走近,平静睨着她,理所当然说着,“絮微赏花中了蜂毒,需要你的血来解毒。”
戈青釉震惊后退,失神问着,“你将我推向毒蛇,如今连句问候都没有,开口就要拿我的血!”
她痛到眸仿佛都在破碎,“彦少空,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?”
彦少空眉头一皱,冷言:“你是南疆一骑绝尘的药医,难道还对付不了一条毒蛇?”
接着,他一把擒住她手腕,暗含警告说:“你若不安分,可就别怪我薄待。”
薄待?
戈青釉怔怔望着他,泪再也忍不住滑落。
如今这般对她,难道还不算薄待?
眼见刀尖越来越近,戈青釉本能挣扎起来,“夫君,我已经有许久没吃药灵芝了,我的血已经没了什么作用!”
纠缠间,除了琉璃灯,一桌子的饭菜全部扯落,满地狼藉。
彦少空眸光一狠,冷酷道:“作用不大,那就多要点!”
活落,一刀狠狠划下!
“啊——”
戈青釉疼的冷汗涔涔,再也无力说话。
待取好满满一碗血后,或许是她的安静让彦少空满意了,他神色终于缓和了些,“好好休息,我自会给你补偿。”
说着补偿,可他都未曾替她包扎,就匆匆离去。
失血眩晕让戈青釉有苦难言,她的血能解百毒,却并不是天生的。
当年,为了救濒死的彦少空,她把自己炼成了药人,最后虽然救活了他,可她却落下了病根,唯有药灵芝能续命。
她撩开衣袖,发现血脉中的那根黑线已经快爬到肩膀了。
她没有几天活了,可她不知道该惶恐还是该庆幸。
彦少空……
若是没有爱上你就好了……
昏昏沉沉间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寝房的大门突然被踹开!
戈青釉惊醒,刚一睁眼,却对上彦少空猩红的眼眸。
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,冷酷道:“戈青釉,我要休了你这个狠毒的女人!”
戈青釉被迫仰起头,可却依旧呼吸困难,可她的眼眸却一片茫然。
见她一副无辜的模样,彦少空眼底的冷意更甚,他一把将她拖下床,戈青釉疼得直抽气。
可彦少空却一把握住她的伤口,冰冷说:“你也知道痛?你暗害絮微时有没有想过她有多痛?”
他的力道毫不留情,那未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瞬间把纱布染湿。
可戈青釉却觉得,这些都比不过他这眸光带来的伤害。
心,仿佛一点点碎裂。
他为了楚絮微,都已经不分青红皂白了!
她没有挣扎,只忍痛辩解,“彦少空,我连屋子都没出过一步,哪里害得了楚絮微?”
“还装?戈青釉,真是小看你了——”
彦少空神情愈发冷冽,“那血是我亲自从你这里取走,亲自喂给絮微,这期间没有经手他人,可絮微喝了之后却突然昏迷,你敢说这不是你造成的?!”
戈青釉盯着他暴怒的面容,万分悲凉涌上心头。
真是好一句“亲自”啊!
“彦少空,我的血能解毒,只是因为我曾服下万毒。”她撩开衣袖露出手臂,哽咽解释,“没有药灵芝压制,我连命都快没有了,这血还怎么解毒?”
彦少空盯着她手臂血脉内那明显的黑线,眼眸深沉,神色难辨。
戈青釉含泪期望着着他,却又唾弃自己的卑微。
她竟试图用死亡唤醒他一点怜惜。
半响,彦少空却冷笑了声,骤然捏住她的下颚,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。
“戈青釉,你真是贪婪到让人恶心,为了得到药灵芝连自己都诅咒,你就不怕遭报应?”
戈青釉呼吸一滞,心中仿佛在滴血。
她快要死了,是真的。
可她努力深呼吸,却压不下周身的冷颤,她根本做不到解释,只近乎崩溃望着眼前这个男人。
报应?
倘若爱他会遭到报应,她的确已经得到报应了。
彦少空冷冷睨着戈青釉,被她眼里的绝望刺得心中烦闷,他只当是她这模样不讨喜。
他也没再提休她之事,只冷情吩咐,“絮微因你受伤,你必须有个交代。”
被强行带到了主殿后,戈青釉才知道,彦少空所谓的交代竟然是逼她给楚絮微当丫鬟!
她堂堂少主夫人竟然要给妾室端茶倒水!
可明知道是故意羞辱,但她若想活着,就只能听话。
……
“哐当——”
“哎呀,戈青釉,这水这么烫,你是不是又想谋害我?!”楚絮微故作惊讶,瞥向地下跪着的戈青釉,目光无比得意,“还愣着做什么,还不赶紧滚去打水?!”
戈青釉抹掉眉睫上的水,咬牙第十一次捡起地上的铜盆,可刚一走到门口,却又听楚絮微吩咐。
“等等!我听说外院那水井的水更加清冽,你快去给我打来,戈青釉,这一次你可千万别再弄错了!”
戈青釉没注意到楚絮微话里的别有深意,她的伤口又裂开了,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。
她来到外院,刚出了月门却迎面碰上了一个满面油腻的小厮,这人还一脸觊觎之色!
可就算她不受宠,她也是彦少空明媒正娶的夫人!
她提力挥出一掌,怒道:“放肆!”
可这小厮竟然不但轻松躲过了戈青釉的攻击,竟还闪身到了她的身后擒住了她!
这人故意在戈青釉的后颈一嗅,还肆意说:“少主果然大方,这么美的夫人竟然也舍得赏赐给我!花雀今日定要好好放肆一回!”
戈青釉心瞬间坠入谷底……
赏赐?!
彦少空竟然狠心到,把她送给恶名远播的采花大盗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