疼,浑身没有一处不疼。
我嘴里弥漫着咸腥的血味儿,趴在地上忍受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拳脚,眼睛只死死盯着一臂之外那笔直的裤脚,拼命地伸长手臂,一寸寸地向前蠕动,却怎么都够不到他的裤脚。
“砰!”
一个酒瓶砸在我的头上,剧痛传来,温热的血液瞬间遮挡住我的视线,我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,只能喘息着仰望着那宛若天神般尊贵的男人。
“寒,救我!”
我以为自己在痛哭大叫,可是一出口才发现,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。
凌墨寒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缓步朝我走来。
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我拼命地伸开手,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裤脚,却被他抬脚踩了下去!
手指上像被火烧一样的疼迅速蔓延到了心底,我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。
我的凌墨寒不可能这样对我!他为什么要这样?
模糊的视线里,我能看到他缓缓蹲了下来。
“说,是谁授意你企图冒充风晚秋的?她在哪里?你们对她做了什么?”
我混沌的大脑里瞬间一个激灵!
“寒!我就是风晚秋!你为什么会不认识我?我刚才下班的路上被人袭击……”
“风晚秋已经失踪快两个月,你编谎话,也不要有这么大漏洞!”
他嗤笑一声,居高临下俯视着我,目光里全是嘲弄。
怎么会这样?我身上疼得厉害,大脑好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只是被人在下班路上敲晕,昏过去了而已。
怎么会已经过了两个月?
惶然间,有人推门而入。
我看到凌墨寒站起身来,走到我身后,对着来人紧皱了一下眉。
“乔可,你怎么过来了?这种地方,你不该来。”
我费力转动视线,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孩子正捂着嘴巴,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。
乔可。乔家的大小姐,传言中凌家长辈替他选定的未婚妻。
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,也不是第一次讨厌她。
她在众人眼里都是那样完美,与凌墨寒浑然一对佳偶天成,可我却本能般地觉得,越是完美越是危险。或许就是因为这样,我一向讨厌她。
她捂着嘴巴,像是被我满头鲜血的样子吓坏,凌墨寒探手去捂她的眼睛,她却侧身避开。
“怎么流这么多血?”她扯过桌上的纸巾按在我额头上。
我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,下意识地抬手挥开,胳膊却是软绵绵地用不上一点力气。
乔可却尖叫着朝后倒去,被凌墨寒一把扶住。
“混账!”
他抬脚便踹在我胸口上,我疼得几乎晕过去,伏在地上苟延残喘,他却看都没多看我一眼,只皱着眉看着头发都没伤到一根的乔可。
“你别生气!她虽然动了歪念,但是也没能冒充成功,我们现在得先弄清楚风晚秋到底去哪里了……”
乔可温柔的声音听得我遍体生寒。
“我就是风晚秋,我就在这里,你们都瞎吗?
我攒尽了浑身的力气,撕心裂肺的大吼声,让凌墨寒再次抬脚朝我踹了过来!
“你还在狡辩,限你三分钟之内,告知我风晚秋的下落,否则,我要你承担不起这后果!”
他的眼里泛红,是真的怒了。
可我隐隐察觉到不对劲,在我的记忆里,他向来是温柔冷静,何曾这样失态过?他总是亲昵的叫我晚晚,可如今为什么这般生疏,甚至是失望,是恨。
这让我更加的怀疑,在我晕倒之后,究竟发生了什么?
然而我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,乔可倒是惊呼着去拦,可惜她叫的声音那么大,动作却是慢吞吞的,直到凌墨寒已经狠狠踹在我肚子上,才虚张声势地拦在前面。
“冯丽丽,你就不要再这样演戏了!我们都已经查清楚了,你是不可能骗到我们的,何必要让自己多吃苦?”
她的声音焦虑而痛心,我却分明看到她的眼底带着讥讽的笑意!
她是故意的!她明明知道我就是风晚秋!
她一定也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人偷袭!为什么我一醒来就满身酒气,正被凌墨寒的保镖殴打!
可我却疼到只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,一句话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。
“三分钟到了。”
凌墨寒低头看了一眼腕表,又看向我,仿佛在宣判我的死刑。
“我看她的头伤得不轻,会不会是真的不记得了?”
乔可叹了口气,从沙发上抓过一块盖布给我围上,遮住我暴露的衣着,柔声说:“你一个学生,就算家境不好,也该好好读书,何必要到这种风月场所来?你到底是偶尔遇到过风晚秋,看自己与她相似,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才会冒充她?“
她看似替我说话,话里话外却都在指认我就是冒牌货!
我不去理她,只死死看着凌墨寒,“我才没有冒充!我就是风晚秋!”
乔可也回头看着凌墨寒说:“我听说过,有的人撒谎太多,最后自己都分不清谎言和现实。或许她就是这样?也或许,是喝醉了?”
凌墨寒紧紧皱着眉头,嫌恶地看了我一眼,说:“不必帮她找借口。她就是个骗子!居心叵测!
“墨寒哥哥,她不肯承认,我们就把那些证人都再找来好不好?不管怎么样,总要弄清楚,万一真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传越远,我不知道她所谓的证人是什么意思,却本能地觉得,她不怀好意。
只怕等她找来那些所谓的证人,我身上的血都得流干了……
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,我陷入了黑暗。
很快,我又清醒过来。不过,是被人用冷水给泼醒了。
浑身又疼又冷,我的脸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,心里却在想,还好,没有一睁眼又换了个地方,被安上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。
“丽丽!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!你是要急死你爸你妈吗?”
“凌先生!不管我女儿做错了什么!都求求您饶了她!她造成的损失,我们来赔!”
好多人围着我又哭又叫,我茫然地看着这些完全陌生的面孔,已经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。
我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人,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亲戚甚至是父母?
“都给我闭嘴!”
我觉得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怒吼,其实出口才发现,只是小声哼哼。
可是所有人都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,盯着我看。
“我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丽丽,我就是风晚秋。”
看到他们想说话,我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“我身上有胎记。”
我抬眼看着凌墨寒,“我的锁骨下方,左边胸口上方,有把小扇子一样的胎记,你见过的!”
不知道是不是我失血太多出现的错觉,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全部被人给抽走了。
所有人看看我又看看凌墨寒,却没有一个开口说话。
乔可的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,我虽然站都站不稳,却还是故意朝她扬了扬下巴。
凌墨寒猛然走近几步,漆黑的双眸里涌动出激动的情绪,他却压抑着,缓缓地说:“你有吗?”
我知道他在问什么,直接扯下那块盖布。
他的目光瞬间滑落,在我胸口微微一顿,刚刚被点燃般的星眸迅速黯淡下去,嘴角却带了点笑意,让我觉得后背发寒。
原本极其笃定的事情,却无端生出几分不安,我慌乱地低头去看,却发现胸口肌肤一片莹白,什么都没有!
“怎么会没有!怎么可能!”
我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,撕扯着自己的衣服。我从未穿过这样暴露的衣服,也从未觉得这样惊恐!
一目了然,无论我怎么找,都找不到!
“不对!不对!到底哪里出了问题?为什么会这样?”我的手抖得厉害,声音也忍不住在颤抖。
“够了。”凌墨寒冷声打断我,“我问你最后一次,风晚秋人呢?”
我突然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,慢慢地转头看着这包厢里的人。
宽大的包厢里,挤了二十多个人,全是我所谓的亲人、邻居,甚至还有读书时的老师、同学,可以说,涵盖了一个人生命历程的各个阶段,每一个人,都无比肯定,我就是冯丽丽。
还有这个KTV里的几个小姐和领班。
他们都众口一词地指证,我自从一年半前,便瞒着家人偷偷辍学,在这里坐台。
今晚我又是陪客人喝到烂醉,中途被凌墨寒找到。我一见到他就扑过去,却被他的保镖拉开毒打。
可我的脑子里,只记得自己被人袭击,恢复意识后第一眼就看到他,扑过去求救根本就是本能反应,哪里是他们说的什么阴谋?
包厢里的大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,他们的陌生面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,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,在我的眼底,却像是青面獠牙的鬼怪,狰狞恐怖至极!
一阵阵地晕眩、忍不住浑身颤抖的寒冷,我知道自己没有力气辩驳,更没有证据反驳。
我像是被黑色的寒潭死死黏住,挣不脱,喊不出,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淹没!
“凌先生!我求你!让我带女儿去医院吧!她流了这么多血会死的呀!”
凄厉地哭声刺穿我的耳膜,我茫然地看着突然跪倒在凌墨寒脚下的中年夫妇,他们的身影突然随着房子越转越快,我瞬间失去了意识……
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,发现自己手上还在输液。看来,我总算是被送到了医院。
我试探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,上面缠着厚厚的纱布,稍微一动,就晕疼恶心到想吐。
竟然不是梦。
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